亚马逊原始部落视频 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忧郁的热带
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evi-Strauss,1908年11月—2009年10月)
文/宝木笑
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1908~2009)享誉世界的法国著名结构主义人类学家、西方结构主义人文学术思潮的创始人和引领者。《忧郁的热带》是列维-斯特劳斯惟一的非学术著作,重点记录了20世纪30年代列维-斯特劳斯在巴西亚马逊热带雨林等地的旅行考察见闻,一经问世即风靡世界,被誉为人类学历史上的经典著作之一。
人类禁区
1934年,希特勒成为德国元首,整个世界笼罩在极度狂热和不安之中。
这一年,在世界的另一端,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正在巴西亚马逊雨林中艰难跋涉。这里不但是世界的另一端,而且还是另一个世界。列维登上印第安人的独木舟,深入到仿佛迷宫一般的亚马逊河支流,他时刻保持警惕,祈祷好天气。因为当地向导告诉他,在亚马逊遭遇暴雨就相当于被判处了死刑。貌似平湖的宽广河面会瞬间变成翻滚的洪流,独木舟会被掀翻,而水里成群的食人鲳会在几分钟内把一个成年男子啃成一堆血肉淋漓的白骨。即使小舟幸运不翻,河道也会改变,列维手里本就粗陋的地图便会彻底成为一团废纸,上涨的河水还将淹没周围土地,他将永远找不到停靠的岸。
虽然21年后亚马逊原始部落视频,在列维风靡世界的名著《忧郁的热带》中,他用了足足5页描写亚马逊迷人的落日,但在1934到1939的五年间,亚马逊带给他更多的还是危险和熬煎。当列维好不容易上岸之后,他更加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助。高温多雨的热带环境让亚马逊的植被生长得极为茂密,很多树木都超过60米,而在树干底部,列维抱怨各种灌木、乔木、藤蔓的交杂重叠——它们成功地把99%的阳光都挡在了外头。河面上的落日只是昨日幻影,登岸后的情形彻底破碎了“树影斑驳”的美梦,列维眼前的地表一片漆黑,根本无法辨别前行之路。
列维在雨林深处踯躅而行,他早就听说亚马逊是“人类禁区”,如今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生命危险。他绝不能掉到河里,因为黑凯门鳄、水蟒、食人鱼等无数水下生物都在磨牙吮血。他更不能对陆地掉以轻心,列维生活的年代就有昆虫学家指出,在那片550万平方公里的林海中,单是昆虫的种类就超过了200万种,而且一大半都是带毒的。
在后来的人生中,列维依然对当年遇到的箭毒蛙和子弹蚁心有余悸。那种只有1~5公分大的小青蛙有着黑、红、黄、橙、粉、绿、蓝、金等各种极为鲜艳的颜色,当地土著非常严肃地警告列维,这种小东西身上“一丁点儿”的毒液,就可以毒死一个村落的所有人。列维也看到了让当地人闻风色变的子弹蚁,这种比一般蚂蚁大四五倍的家伙,是雨林行者和土著的噩梦。他亲眼看到一个壮汉被子弹蚁叮到后疼得痛哭流涕,并且胳膊迅速肿胀无法抬起。
后来的读者津津乐道于列维在雨林深处进行的“深度游”,感慨他能够近距离接触和考察卡都卫欧人、波洛洛人、南比克瓦拉人、吐比卡瓦希普人等最古老的原始种族。他们却不知,列维与那些原始种族的每次相遇,几乎都是一次绝处逢生。列维是在遭遇了寄生虫、蝙蝠、食人鱼和风暴的轮番袭击时,遇到的卡都卫欧人。而在遇到南比克瓦拉人和吐比卡瓦希普人时,列维已经走走停停三周——他和向导都迷路了,亚马逊的高温潮湿,会造成人体的急速脱水,饥渴正在严重威胁着他们的生命,但列维只能继续往前走亚马逊原始部落视频,因为退后同样意味着死亡。
乡关何处
许多人类学研究者说,没有1930年代雨林深处的步步维艰,就没有20世纪最伟大的人类学家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这话虽然带着几分夸张,但也并非无中生有。1934至1939年,世界风雨飘摇,在人类狂欢和痛苦于己身创造的物质文明时,列维看到了这个星球最为原始和神秘的一面。这在很大程度上奠定了他未来学术王国的基础,也夯实了他学术和人生价值观的主要方向。
在亚马逊雨林最深处的原始部落,列维感受到了一种返璞归真的深意。他非常推崇那里的建筑格局,认为那些建筑物经过经年累月的使用变得愈发厚重醇美。列维用生动笔触描写道:“整个村落在地平线上更像是住民所拥有的一套技巧、易伸缩的护体,更像是西方妇人的帽子,而不像西方的城镇;整个部落是一个巨型的装饰品,保有活生生的内脏或枝叶所具的一些性质,这些特质在那些建筑者维持建筑计划的精细要求的原则下,很有技巧地保存了下来。”
原始部落的建筑充满内涵美,其日常生活也洋溢着人类最原始的智慧和魅力。在波洛洛族部落中时,列维观察到当地极为特殊的社会组织结构。波洛洛族村落中一般都居住着两个半族,每一个人都和母亲属于同一个半族,而一个半族的男人只能和另一个半族的女人结婚。同时,两个半族之间处于相互联系、相互协助的关系,如果一个半族的成员要外出狩猎,另一个半族会派出相应的帮手,如果一个半族有成员去世,那么丧礼通常由另一个半族负责操办。
作为结构主义大师,列维对波洛洛族的社会结构满是赞叹。他在后来的很多著作中都曾讲述过这段见闻,他强调原始社会中有着自足的生存结构方式,这样一种社会结构的存在并非偶然,而是基于原始部落的智慧,在生产条件并非十分发达的原始部落中,人类早已发明了充满智慧的生存方式。在现代人居高临下认为那些原始部落“野蛮而乏善可陈”时,我们错失的是对未被破坏的人类源头的沉思和借鉴。
亚马逊雨林之旅令列维最为愤恨和怅然的是,即便在所谓“人类禁区”,工业文明的钢铁巨兽依然毁灭着原始居民的生活。殖民主义的扩张野蛮而残忍,原始部落的生存权利被剥夺。列维在当地看到,雨林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蚕食。当地殖民者先是大量开采黄金等矿藏,当资源竭尽、矿坑衰竭后,他们便大面积砍伐或焚烧不知生长了多少个世纪的大树,为的是木材买卖或在焚烧后的地方建立种植园。
列维是在圣保罗待了一段时间后奔赴雨林的,所以他既见到了财富迅速积累、颐指气使、纸醉金迷的殖民者,也看到了原始部落土著居民的生活窘境。列维更进一步指出,有时候即便是“善良的人们”也无法缓解当地土著居民的苦痛,那其实是一种文明对另一种文明的“打扰和侵犯”,他写道:“在与文明的接触过程中,原住民只留下了巴西的衣物、斧头、刀子和针,其他方面的实验全部失败。替他们盖了房屋, 但他们继续露天而宿。想使他们定居于村落里面,他们继续迁徙不定。他们把床剖开当柴烧,睡在地上。机械操作的杵被丢地上腐烂不用,继续用手舂东西。”
正是对亚马逊雨林的凝视和对这种“打扰和侵犯”的反思,才使列维的雨林之旅充满“忧郁”。他切身感受到,原始部落的土著居民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殖民者和工业化不断地挤压着他们的生存空间,不停地摧残着他们的传统习俗,他们紧紧抓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信仰和风俗发发库Sitemaps,却不得不面对只把他乡作故乡的命运之殇。
列维曾记录过这样一则真实的故事。有个印第安人侥幸从原始部落的屠灭中活了下来, 然后在当地城镇附近低调地生活了很多年。虽然离开了故乡故土,但他依然敲打石片,制造石箭头,靠捕猎为生。但是当地的野生动物逐渐消失了,这个人没有了食物来源,当人们发现他时,他已经快要饿死了,后来他只能靠打零工度过了一生。
星辰大海
“我讨厌旅行,憎恨探险。”
列维在《忧郁的热带》里写下这句话作为开头,也许只有真正经历过那样的旅行和探险的人,才有资格说出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而《忧郁的热带》这本为所有肤浅旅行敲响丧钟的“游记”,自1955年首版以来,被无数读者尊为深刻认知人类自身与世界结构的“最佳指南”。
列维这个忧伤的行者,有着最硬的骨头以便去到这个星球最人迹罕至的绝境,也有着最柔软的心肠感受万物同一的慈悲。由于雨林特殊的环境,不管是卡都卫欧人还是南比克瓦拉人,他们的生活条件都很艰苦。列维看到南比克瓦拉人男女均一丝不挂,而且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要吃令人难过的简陋食物。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具有一种庞大的善意,一种非常深沉的无忧无虑的态度,一种天真的、感人的满足,还有一种可以称为是最真实的、人类爱情的最感动人的表现。”
列维观察到,当一个外出狩猎的南比克瓦拉男人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并把弓箭赌气地丢到地上时。他的女人会马上去安慰他,并从自己的篮子里取出她的采集物:几颗橙色的布里提果子、两只肥胖的蜘蛛、几粒小小的蜥蜴蛋、一只蝙蝠、几颗棕榈果子和一把蝗虫。然后,男人和女人便叫来孩子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一顿无法填饱一个白人肚皮的晚餐。
生命的可爱也许正是这种所需甚少,却又不缺乏灵魂和温柔的无数个瞬间。而列维最终也让自己的眼光越过亚马逊茂密的雨林,越过战争阴霾笼罩下的蓝色星球,最终指向更遥远处的星辰大海。正因此,作为人类学大师的列维在《忧郁的热带》结束部分,才会最终将其探险与思考归为一个物理学概念:“熵”。列维向世人郑重宣告:如果将整个人类文明视为一个整体,诸种异质文明之间的交流与冲突则是一种不断组合、分解、重新组合的过程,人不能对既存的宇宙规律产生影响,人也并不是其中的“核心”,人类处于宇宙的边缘之地,只是其中的一个粒子。
相比浩瀚的宇宙和伟大的自然,一个文明没有资格对另一个文明矫饰与自大,一个种族也没有资格对另一个种族颐指气使。去望向更远处,去胸怀星辰大海吧。列维曾热切地邀请我们去“对一块比任何人类的创造物都远为漂亮的矿石沉思一段时间;去闻一闻一朵水仙花深处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其香味所隐藏的学问比我们所有书本全部加起来还多”。因为,“这个世界开始的时候,人类并不存在,这个世界结束的时候,人类也不会存在”。我想,仰望星辰大海的列维,他忧郁的不仅仅是热带亚马逊原始部落视频 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忧郁的热带,还包括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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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刊《旅行家》杂志202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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